在我的老家有兩根扁擔,一根是用來挑水的,另一根則是用來挑麥的,現(xiàn)如今都已沾滿了灰塵,閑置在角落里。每次回到老家,當我的眼光觸及到它們的時候,我總是會多看幾眼,因為在它們窄長的軀體上,凝結(jié)著父親曾淌下的辛勤汗水,同時也記錄著我童年時代那段難忘的歲月。
我的故鄉(xiāng)在大山深處,可謂是高山峻嶺、山路彎彎,是一個不被外界所熟悉的小山村,而我的童年記憶卻與村里的一切息息相關(guān)。在那個交通不便、經(jīng)濟落后的年代,那兩根扁擔始終伴隨著我們一家人,秋收打夏都有它們卓越的功勞。父親正是用這兩根扁擔在故鄉(xiāng)那彎彎曲曲的山路上風里來雨里去,邁著深深淺淺的腳步擔起我們?nèi)业男腋!?/p>
專門用來挑水的扁擔我們稱它為水擔,整個擔身呈彎曲狀,在擔的中央上方有一塊墊木與扁擔牢牢固定在一起,人的肩膀始終處在墊木的下方,這樣淳樸的設計彰顯著勞動人民的智慧,很是巧妙。人在擔水的過程中始終處于運動狀態(tài),桶里的水伴隨著扁擔上下晃動,卻仍處于同一個節(jié)奏,從而達到晃而不溢的境界,這便是那塊墊木的神奇之處。在擔的兩頭有鉆孔和鐵環(huán),下邊有掛鉤,掛鉤與桶系之間相互撞擊發(fā)出“叮當,叮當……”的聲響,一串串奇特的聲音是我兒時最熟悉的記憶。不論春秋還是冬夏,每天清晨古老的村莊上空都會傳來響聲,猶如一曲曲美妙的音樂,穿越那坑坑洼洼的巷道,繞過村口那棵千年古槐,一直飄向遠方。
全村人的飲水全部來自村子西邊大山腳下圪嶗里的山泉水,在那長滿苔蘚的石頭縫隙里有麥秸桿粗細的泉涌,從大山的心臟深處緩緩地流淌著。那個時候每家都有一個大水甕,每天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先挑水,一擔兩擔三擔……直到確保挑足一天的使用量為止,不論晴天陰天,不論三伏天還是數(shù)九寒天,父親每天都重復著同樣的動作,從未間斷過。
記得每年到了盛夏時期,也是人們最頭疼的時候,正當人們忙著摘花椒的時候,就出現(xiàn)了“水荒”。由于氣候干旱,之前的泉水流淌變成了滲水,白天全村的老人孩子提著水桶拿著水瓢,坐在泉子旁邊排隊等水,滲出一點就得趕緊用瓢小心翼翼地舀進桶里。為了不耽誤白天勞作時間,我經(jīng)常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跟隨父親去挑水。那個情景至今仍然讓我記憶猶新。凌晨四點我被父親從美夢中叫醒,在迷迷瞪瞪中拿著手電跟隨父親走在寂靜漆黑的小路上,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無精打采地眨著眼睛,路兩旁濕漉漉的雜草,時不時地打著我的褲腿。最難熬的是在夜深人靜之時,陪伴父親等水的時光,我坐在扁擔邊上打盹,盼望著能夠早點接滿水回家,父親邊抽著煙,邊時不時地打開手電查看泉水的情況。此時遠處山谷中不知名的鳥兒時不時地發(fā)出一聲聲的怪叫,螢火蟲在泉子旁邊的墓園里來回飄蕩,在這被黑色籠罩的夜晚十分惹人注目。
父親的另一根扁擔是尖擔,用來挑小麥、蔬菜以及一些常用重物。擔挑是那個年代村民們唯一的運輸方式,他們走過七十二道彎的山梁,踏過幾百米的深溝,時刻與尖擔相伴,尤其是到了每年的夏收時節(jié),尖擔就可以真正發(fā)揮作用了。天微微亮之時,父親便拿著尖擔,把身上綁著的粗麻繩兒往肩上一搭,便開始了一天辛勤的勞作。當孩子們起床上學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在崎嶇的山路上往返了好幾次。在我的腦海中至今始終保存著這樣的一個背影畫面,一個人扛著尖擔疾步在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尖擔兩頭的麥捆子迎著朝陽上下有節(jié)拍地晃動,這個人就是我的父親,那時的父親在我眼中的形象就猶如大樹一樣高大魁梧。
在歲月的長河中故鄉(xiāng)舊貌換新顏,可是父親卻在一天天中老去,曾經(jīng)那偉岸筆直的身軀也慢慢變得彎曲,而那兩根扁擔也早已退出了歷史的舞臺,消失在大家的視線里。可是從農(nóng)村走出的我,永遠也忘不了關(guān)于扁擔的記憶,因為它承載著父親深深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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