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卷知味

        少時，因口舌笨訥而缺少朋友。在這閉塞而孤獨(dú)的童年歲月里，讀書曾給了我開闊的視野，撫慰了我稚嫩寂寞的心靈。那種獨(dú)有的自在空間，不可言傳，可謂“沉醉不知?dú)w路”。久而久之，讀書成了我最為愜意的生活方式。

        曾一直幻想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春水煎茶，捧卷而讀。事實(shí)證明，這僅僅存在于幻想，總是有著各種的瑣事毫無預(yù)兆地突然霸占那段美好的時光或是拂去了世事的塵埃卻等不到明媚的陽光。而最合宜我的，或者說是我能以最沉著的方式拿來讀書的時光，只有午夜。窗外抑或是星光燦爛萬籟俱寂，抑或是暴雨傾盆雷聲陣陣。在淡然的微光下，手捧一本書，滔蕩于浩淼書海。此時，才真正卸下了身心所有的疲憊，輕松又自由，而這種輕松，使我上癮。

        一旦沾上讀書的“毒”，內(nèi)心便枝繁葉茂五彩斑斕了起來。情感也隨之曲折如微婉之情，灑落之韻，抑揚(yáng)頓挫之氣。常常無力自拔地在李白的愛恨情仇里“會須一飲三百杯”;在蘇軾的萬千惆悵里感嘆“人生如夢”;在馬致遠(yuǎn)的寡莫秋思里淺唱“斷腸人在天涯”;在王陽明世事皆明的大徹里，悟道“知行合一”的妙涵;在曹雪芹的大觀園里體味“誰解其中味”的無奈感嘆。讀書又是一場場最低成本的旅游。世界各地的萬千景色、風(fēng)土人情，躺在床上便能一一領(lǐng)略，盡收眼底。浩瀚蒼茫的宇宙、廣袤無垠的草原、氣勢恢宏的北京故宮……夢里曾幾回回周游四海，山行海宿。

        汪曾祺說：“如果平日留心，積學(xué)有素，就會如有源之水，觸處成文。”杜甫也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寫作感悟。我也曾試著把一個個方塊字組成一段段句子，但每每寫完讀之，方覺才學(xué)疏淺，羞于妄自菲薄。前人早有言明“學(xué)海無涯苦作舟”，我還須挑燈夜戰(zhàn)。雖說吟詩作文我尚不能提筆成章，但在久讀的潛移默化中，我天生口舌笨訥的頑疾在一天天褪去。偶有碰到志趣相投者，我也能侃侃而談，所學(xué)之識盡如珠落。

        曾讀過一句話：“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對于我這種依靠讀書為交談墊資的人，一日不讀便口舌生澀，但又因?yàn)樽x書，與朋友們漸行漸遠(yuǎn)。理想不同而方向不同，而我更沒有理想，只求書盈四壁。不過，這倒清凈了許多，別人在觸光交錯中高談闊論之時，我在“閑看庭前梔子花”，微弱的燈光下，書就是我的世界。別人在酒桌上談成了百萬生意，而我潦倒在了漫漫書海中，像干將莫邪一樣，把自己鑄在劍里，寒光凜冽。